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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當我這樣說時其實也不過就是十幾年前左右的事情。十年前,我還牽著爸爸的手,依然住在同一棟房子中,鄰居家的龍眼樹還矗立著,那時的白鷺絲還常常光顧家門前的稻田,火車也悠閒緩慢地駛過菜園前。該怎麼形容歲月的流轉呢?有道說「光陰似箭」,彷彿昨日卻今非昔彼,我對於糖廠的回憶,最初即是從家門口駛過的舊式小火車。
      人的記憶是很奇妙的,不經意的一些碎小片段、猛然一瞥都會悄悄溜進人腦的記憶帶中,而在更不經意的時刻又會緩緩地或朦朧或鮮明的展現。很多都市人或許不相信,但是我的記憶鮮明地呈現在眼前。小時候每當夏天時,鄰居家的龍眼樹就會一直掉果子下來,他們總會裝滿滿的一大桶龍眼送給我們,爸爸和我就搬張小板凳坐在家門口,一邊撥龍眼一邊看著眼前綠油油的稻田。轟隆隆轟隆隆的聲音傳來時,我曾經不解地問著:那是什麼?「火車。」爸爸告訴我,「上面裝的是長長的甘蔗,要運去糖廠的。」當我了解從家門前經過黑漆漆有點吵的物體名為「火車」後不久,鐵軌就被拆掉,爸爸告訴我不會再看到火車了。拆掉後的鐵軌處後來變成了種菜的小區塊,現在仍好好的在那裡。
      這就是我所認知的橋頭,長大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可能被電視媒體影響,我嚮往都市的五光十色,厭惡這樣一個落後不方便的地方。橋頭糖廠,這個名詞出現在各年齡階層的歷史課本中,那是一個販賣媽媽最愛吃的紅豆酵母冰的地方,也是個冷冷清清的地方,只能寫入歷史中。
      最後一次踏入糖廠是國二那年,目的是為了一個美術功課。我和兩個同學騎著腳踏車,拿著一臺新奇的數位相機,我們在糖廠裡騎著,比賽誰騎得快,因為除了我們沒有人在糖廠裡,大聲笑、吵吵鬧鬧也沒有人管得著。近早上十點,因為糖廠的樹長得十分茂密,我們還在鐵觀音像下說著鬼故事,而準備回家時有一顆大椰子還從頭後方垂直落地,幸好命大,我們三個人就這樣有驚無險的離開。而國二之後我再也沒有踏入過糖廠裡。
      上高中後,過了一年,也就是高二的時候,捷運從十月就開始試車。很興奮,我總覺得未來是一片光明與刺激。通車後,一切事情發展分成雙叉路而行,一方面順著我的意思ㄧ方面走向我未曾料到的路途。「捷運開通,橋頭起飛」,這樣一個鮮紅色標語懸掛在火車站及各處,免費搭乘的時間,遊客如織,我漸漸了解原住民當初被迫接受漢化或是非西方國家在十九世紀被帝國主義白人侵入的感覺。
      這樣的比喻不知是否妥當,反正當下我的感受就是這樣深刻而強烈。這些觀光客,以新奇的眼光打量著這個小城鎮,用自以為是高傲的語氣大聲說話,指指點點,亂丟垃圾。在捷運上我常可看到各式樣的人物,聽著他們的高談闊論。「喔,這裏喀鬧熱,沒輸六合夜市喲!」「去橋頭糖廠喀好玩啦!」老人們興高采烈地說著,情侶親密交談,小朋友被父母的手緊抱著,大家擠成一團,趁捷運免費時趕快一賭橋頭糖廠的丰采。丰采?何有風采可言?我看到的根本不是糖廠,是夜市,不,比夜市更誇張。從捷運上向橋頭糖廠看去,一片紅紅綠綠是攤販的遮陽傘,我揣測這一群遊客的心,純粹,他們是貪小便宜又因在都市無聊到發慌而覓得一個處所可遊玩。
     捷運免費搭乘日的最後一天,我再度走進睽違三年的糖廠。首先,一股莫名的腥味撲鼻而來,我找不到它來自何處,空氣中混著濕熱的氣息,耳邊盡是吵雜的聲音,有小孩的哭聲,小販擴音器的叫聲。攤販的數量及種類雜七雜八,地上有積水或是翻倒的飲料、食物,古樸的磚頭椅上擺著不知道放了幾天沒喝完的飲料,草叢裡也隨處可見被塞進去的飲料瓶,石製的藝術品在賣炒麵女人的後方,遠昔與現今之間有一條好長好大的透明鴻溝。要我如何定義所謂「進步」與「繁榮」呢?如果都市帶來的文明是這樣,我們可以選擇不接受嗎?橋頭,這個小城鎮,如同台灣或世界上任何一個未被都市化的地方,一方面害怕被世界遺棄,一方面面臨被吞噬的恐懼。
     或許開始收費後,這裡又開始冷冷清清,當初開開心心的遊客也玩膩了,這裡又被推回了原始,我卻不認為這樣不好,反而,我覺得大家可以好好想想,什麼才是該擁有的該屬於的我們的文化,而我們又要如何選擇,選擇以什麼樣的方式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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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javou82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